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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中】倒计时3600秒

        倒计时3600秒,也可能是3584,谁知道呢,本来他们的怀表已经在雪地里冻上了两个来钟头,很不灵光了。在伊万同志和王耀同志肩并着肩匍匐在冰冷的雪坡上,看到百码开外班长打来的旗语时,你俩也已经哆哆嗦嗦的抬不起手了。

  冷啊,多冷啊,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是所有生物的敌人,它贪婪的钻进没系好的衣领,没扎紧的靴子里,把滚烫的血液都凝固成铁锈味的肿块。寒冷带来的不仅仅是煎熬,还有沉默。现在雪坡上只有两个年轻人,他们亲的比兄弟更亲。王耀,你亲爱的朋友,是多么善于聊天的人,你们俩逮着机会就开始谈话,谈天气,谈家里人,谈一切战地上觉得远如天穹的家长里短。只要说起你们的名字,整个连队里没有不知道的。战士们笑着称赞你们是"我们队的两个棒小伙!"换在昨天,换在温暖的行军篝火旁,你们俩该是多么欢乐!可现在只有沉默长存,冰冷的夜剥夺了你们的每一丝体力,没有人愿意开口,也没有人愿意打破。

  打破什么呢?打破这敌军迫近前最后的三十分钟,打破你们共度的最后一个日子。

  你从被风吹歪的挡风帽里看他,王耀的睫毛真长,还有雪花像糖霜一样落在他的脸上,明天,到了明天,你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多少次他跟你聊起他的家乡,又有多少次他笑的满脸憧憬呢?他笑起来也和队里的其他小伙子很不一样,两弯月牙样的眼睛里连欢乐都溢出来,把旁边的听众也淹没。于是你就回到上个月你们去埋伏敌军的那个晚上,静悄悄的空气里连鸟儿都不曾歌唱。周围的树林是那样的漆黑和茂密,那样的像慈爱的母亲呀!也是在打完仗回来的路上,你抱着枪支而他收着弹匣。在这吞没一切的温柔夜色里,他就自然的谈起他要返乡去战斗了。

  你的亲爱的朋友,他跟你简直完全不一样。对于这一点你心知肚明,那是在他第一天来营地报道的时候,东方人的个头算不上瘦弱,但是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斯拉夫青年里绝对不够看。他的略带青涩的面庞以及偏向脑后的马尾都无疑树立起了奇异的形象。洗的太多而略略发白的军装更加强调了他格格不入的事实。就因为这一事实,马上就有人站出来了。窃窃私语的是年轻气盛的瓦格和缪沙,而跑上来挑衅的是喝醉的小彼得。彼得单看外貌真的很凶猛,接近一米八五的身高投下的阴影似乎把王耀都遮住了,像扑向猎物的秃鹰。

  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场挑衅,他们渴望看到痛哭流涕的新兵蛋子,军旅生涯把相当一部分人的心给磨钝了,他们的眼睛里只剩下幸灾乐祸。但是伊万是不一样的,你还很年轻,入伍不久,没被折磨也没吃过苦头,这种年轻人对欺凌是没法视而不见的,他的美德的一部分会从身上闪出来。就在伊万想要上去阻止的时候,事态就变了。

  没人会想到东方小个子的力气会这么大,也没人想到彼得会像沙袋一样被一个背摔甩到地上。在东方人漫不经心的整理衣服的皱褶时,他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既同情又有点好笑的神情,这表情只有你看到,你觉察到了。你马上发现他和你是同一类人——一个不太安分的青年,但同时又和你一点不像,他的同情里带上了对人的热情和爱,他的好笑里混杂着某种不成器的叹息。叹息什么?这狗日的战争?这同化他人的熔炉?还是什么更高,更远的东西呢?

  你们很快熟识了,在你跟他搭伙训练完之后,你们就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开始你以为王耀会是那种不太好接近的人,他对鲁莽的挑衅者怀抱同情的态度,这态度马上把他和别的战士们分开,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他在这头而你在那头。但实际上线是不存在的,一旦搭上话你就会发现王耀他热情,健谈又充满朝气,你们像是两位失散的兄弟,在异国的土地上成长又交汇在定点上。

  你开始是拘谨的,不自在的,但是这份态度随着你们友谊的升温融化了,融化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你,你就静下来,平定下来,没人能拒绝这双眼睛无声的关注,最最傲慢的士兵也会在平淡的话语里不自觉挺直了脊梁。

  王耀他很爱笑,你慢慢的发现了。但他的笑不是无时无刻宣布存在感的笑,那种笑容太刺眼了,像是太阳一样叫人没法靠近。王耀的笑容是月亮那样柔和的光源,在沉睡的夜晚,在没有枪声击碎宁静的夜晚,如水的月光就悄悄撒下来了,在哔哔拨拨作响的灶台前,火光把他的脸庞烤的红彤彤的,褐色的瞳孔闪闪发亮,天上的月亮星星好像都要下来,咕咚咕咚的跳进这两口深井里去,他就含着笑意看着队里的战士们了。灶上烘烤的,是大家晚上好不容易刨出来的几块番薯,沾着些许泥土的表皮早就被火舌舔舐成焦黑色,金黄的内里老早散发出甜滋滋的香味,勾引着每个人的馋虫。

  刚刚烤好的番薯真的很烫,你不得手忙脚乱的想法拿稳,可你还是失败了,番薯从你的手里直挺挺飞了出去——顺便被隔壁的王耀捞到手里。“伊万,伊万?发什么呆呢,我们的神射手连个番薯都捉不住啦?”王耀一边开了腔,一边麻溜的剥下番薯皮,一口啃在番薯上。“哦不是,我想事情……你怎么连我那份都给吃掉了!”你连番做个解释,不忘埋汰两句,其实你是在偷偷看你的好战友,你的王耀同志,但是你并不想叫他知道。偷看这种事情,实在太叫人难为情了。灶台的温度好像都溢出来了,热量从火焰里噴溅到你的脸上,把你的脸庞也烧的热烘烘的……

  刺骨的寒风从背后偷袭,伊万冷不丁哆嗦一下,对火焰和温暖的回忆也冲淡了。是啊,现在应该专注于埋伏马上就要经过的敌方运输队伍,破坏掉这条物资供给线,敌人就像是被锁住了七寸,任你们宰割了。但是雪地太冷,风又太大,呜呜的风声像是谁无助的哭喊,你的全身都快冻僵了,想必王耀也是一样。你不由的伸出手拍拍旁边的王耀,他低垂的头刷一下抬起来,看到是你,才微微的嘘了口气。

  【嘿,耀】你和他比了个口型。【什么事?】他立刻心领神会,依葫芦画瓢回给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我们去猎兔子?】你本来想这么问他,但是你退却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好像差点意思,你不安的摇了摇头,【没事……你紧张吗?】然后就是尴尬的沉默,平时的你们绝不会无话可说,但是现在,现在,低温不仅冻结了物质,还暂停了你们的交流。王耀却替你开了口,【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去埋伏敌方的信使,在树林里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你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在深夜两三点钟,幽黑摇曳的树影里,你们俩拦截了敌方的报信人。在王耀刻意的引诱下,他拿着信封跑朝你的方向的飞快,还是快不过子弹,你边听着自己如鼓声一样的心跳声,一边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火药击发的声音同时是那个信使倒下的信号,他怀里紧紧包裹的文件就变成了你们的战利品。那信使也有年轻的面孔,而今他却只能变成枪下的亡魂。王耀伸出手给他把眼皮抹上,你在旁边静悄悄的等着他……

  ——还有半小时,班长的旗语又挥舞了起来,你和王耀同时交换了眼色,各自变幻了姿势,随时准备出击。【记得,那时候我们赢的多轻松啊!】你缓了一下,回复他说。也就是在那次伏击返程的路上,他轻声哼着小曲,在如水的月光下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

  “你知道吗,伊万?我要回祖国去了!班长说下个月,我就能回国支援本土的战斗了!”

他那时候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高兴的氛围,你现在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来。

  这话像一道闪电,把伊万的心给劈成两半。一半是衷心为他的朋友高兴的伊万,一半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愿与朋友分离的伊万。但你明白对王耀来说背井离乡,在异国的土地上战斗有多么艰难。好几次你们去看望队里的伤员,看到十七八岁的孩子时他总忍不住皱起秀气的眉头,上前去安抚孩子们,和他们聊聊天。也是在每天的闲谈里,你慢慢拼凑出一个不一样的王耀。他老是温和的笑着,可是他是家里的长子,父母早就在战争的荼毒里尸骨无存了,原本殷实的家底禁不住强盗的掠夺也早已消耗殆尽。他一个人拉扯三个弟妹,把弟妹送到解放区之后,又立刻报名参加了支援北方战线的队伍,独自漂泊来了异国。他的笑容给大家带来笑容,而他的痛苦由他一人咀嚼着囫囵咽下去了。有时候伊万甚至会想,像王耀这样闪闪发亮的人,多少人里才会有一个呢?伊万总是以他的朋友王耀为骄傲的。还有就是前几个晚上,王耀要回国的消息传开来,大家都恋恋不舍的和他打趣,要他别忘了他们,回国多写信,多写一些,穿过激战的封锁线,把他家的情况传来。在深夜送别的歌声里,你只是祝他保重,你们俩有什么好说的?所有的感情都汇成一种,他牵起你的手,又跟你说你亲爱的伊万,别把他忘记了,你们的脸都是火焰的红,生命的红色映在脸上……

  然后伊万猛然抬起头来,发现周围有点静的可怕——已经到了应该突击的时间了,可是没有踩雪的嘎吱声,没有车轮的咕噜滚动声,本来应该经过的敌人好像突然消失了。这不对,你本能的想,这怎么可能呢,然后,一个恐怖的念头窜住了你的脑袋。

  这是敌人的陷阱——

  随后,枪声响了。

  前方的班长用一种慢动作的方式倒下了,滚烫的血飚在雪地里,开出点点红梅。然后声音一下变的极多,手榴弹拉环和爆炸的声音,战士们怒骂敌人的声音,呼唤支援的声音,叫着战友的名字的声音,子弹破开空气的声音和火药燃烧的声音立刻混合起来。你顾不得多想,马上和王耀一咕噜翻到旁边的战壕里,堪堪遮住了身形。

  “是伏击,我去支援左翼的班长,你在这里射击敌方,拜托了伊万,我相信你。等打完了我们还得鸿雁传书呢,是吧?”好这个字是你干干的念出来的,声音哑到不像是你的。你看着你的朋友,你的战友,你亲爱的王耀同志轻盈的跃上了壕沟,奔向了倒地不起的班长,他不时跳动的马尾让他像只奔向春日的燕子,把阳光和花朵衔来,把希望和胜利衔来,你负责把所有瞄准他的枪口都点下去,没人能挡在你们俩的胜利上。

  王耀已经靠近班长了,只差一点,他就能扶起倒地的班长了,但你的眼角余光看到了灰绿的椭圆物体朝这里飞来,你一下子弹起来,跳上壕沟,向左狂奔,不要命的去追那只飞燕,只是祈祷快一点,再快一点,要把他推开才行,要让他回去见家里的弟妹才行。可是来不及了,你奔跑的速度怎么追的上那恶毒飞行物的速度,它重重的落在王耀和班长的跟前,王耀也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只来得及回头,露出一个半惊讶半惋惜的表情来,他的眼睛里有一些不舍的光芒,他好像想对你说他——

  手榴弹爆炸了。

  烧焦的气味,浓烟,四处飞溅的雪,哗啦啦的盖下来,盖到你头上,鲜红的血,还有倒地不起的王耀。惋惜定格在他的脸上,那双美丽的眼睛圆睁着,捕捉着什么,但是不会有笑容绽放在你亲爱朋友的脸庞上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在瞬息间逝去,他试图抓住虚空的手低垂着,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于是你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又看到模糊的一片,你发现是你在哭。

  父亲被征去入伍时你没有哭,父亲被葬在屋边松树下的时候你也没有哭,空袭结束时看见母亲苍白的躯壳和燃烧的房屋时你没有哭,换上军装扛着枪支入伍时你也没有哭。冬妮娅姐姐挽着你的胳膊,娜塔莎牵着你的衣角送你,你没有哭,你说再见了姐姐,再见了妹妹,我去替你们上战场。你,伊万,你在苦难前从没被眼泪折磨。但是现在,看着前方飞溅的沙土,看着战地上焦黑的残骸,亲眼看着你的战友,你的朋友,你并肩作战的王耀同志以慢镜头的方式在榴弹的正面倒下去,看着他的嘴唇失去血色,看着年轻的生命又一次折损在战场上,你却发现你正在凄厉的嚎叫。没有眼泪了,硝烟蒸干了你的眼泪,也没有声音了,在巨大的爆鸣声中你的鼓膜早已破裂。你像困兽一样无声的哀嚎,为了什么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你流的简直不是眼泪,是血,为班长,为战友,为王耀同志,也为你自己流。敌人不会放过跃起的你,子弹已经打到你的身上,又开了一地梅花。疼痛像一堆炭火把你捉住,一刻不停的刺激着你的神经,但你宁愿死,也不愿给疼痛折断,这是你们俩商量好的。你就慢慢的爬回壕沟里,举着黝黑的枪口给对面射击手点名,血哗啦啦的淌啊,把棉衣都浸透了,冻在你身上,你已经知道今天注定要走了,于是你只期望用你最后一点生命的热度多扯几个人下地狱。

  你眼前的雪啊人啊都慢慢的化了,眼皮沉的简直撑不住,然后你知道这就是最后了,伊万这个人注定要和王耀一块死在黑夜里,多好啊。假如你还能再睁开眼睛,你会看到对面的地平线上隐约的抹上一缕霞光了,战友们的呼声也渐渐的高了,援军来了,可惜你并不能看到。

  最后一次俯瞰这片洁白无瑕的雪地时,你会看到所有被毁灭的残酷,不再有生气的脸庞里不止是战友的,还有敌人的,在他们浑浊的眼睛里曾经也有灵魂,倒下的也是父亲的儿子和妻子的丈夫,冰冷的尸体里曾经也做过明天的梦。但是这些也与你无关了。多么复杂的问题,你只觉得逐渐升高,逐渐漂浮,飞向遥远的蓝天。

        在生命火焰的余光里,你会说:

        "我去找我亲爱的朋友,去找翱翔的飞燕了。"












大家好,还是我,鸽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露中真好我痴呆了

好想扩列不会起名……写文的力量下降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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